竹子和韩夏：像打《喷嚏》那样爽快地聊天和生活｜若有所播
文｜麦子
编辑丨若冰
“《喷嚏》的主播是两位女导演，竹子和韩夏。她们自嘲自己是大龄黄金圣女，来自中国北方的两匹母狼。广播的内容是非典型女性谈话内容，需要提醒您的是，此节目，不适合在上课、上班、上自习时收听。如果您对说话尺度较宽、话题比较没有禁忌、嗓门较大、笑声过于嘹亮的三十岁女性有意见，请您立刻退出收听这档节目。”
在播客《喷嚏》的简介里，竹子和韩夏用上述文字介绍自己和这档节目。如果你是《喷嚏》的听众，那你大概能在脑海里用她们的声音念完这段“自嘲”，然后会心一笑。
节目里，两人调侃身体的不完美，当竹子回忆起少年的自己曾在阳光下数出了身上的14个缺点：颈纹深、肤色黑、小腿粗......韩夏会满不在乎地回应她：“我小学的时候脚就长到了39码，卖鞋的阿姨们啧啧称奇，称我为大脚怪。” 她们也吐槽生活糗事：醉酒后吐在房东女人的雪地靴里，拍摄期间不得已在铁路口撒野尿，留学时吃炸酱面被误以为爱吃屎，因为太穷只能变卖衣服、住蟑螂屋......她们回顾童年、少年和青年，细数朋友、父母和恋人，坦诚曾犯过的傻和伤害过的人，用戏谑的语气把从前再经历一遍。
这是两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她们在影像、文字和声音里切换、穿梭，讲自己，也讲与自己有关或无关的人们。
谁是竹子？谁是韩夏？
《喷嚏》于2017年正式上线，彼时竹子和韩夏在网上已颇有名气，却能在播客里毫不避讳地讲述个人私事与过往，没有任何包袱。竹子被称为“国内初代Vlogger”，是一名全职博主和自媒体人，在微博、B站、公众号等平台累计超过五百万关注者，擅长拍摄记录生活的短片。
2011年，竹子从曼彻斯特大学研究生毕业，开了一家婚礼摄影公司，但在拍摄了200多场婚礼后，她逐渐失去了拍婚礼的热情，想探索新的可能。2016年3月，受YouTube博主的启发，她拍摄并上传了第一支Vlog。这次偶然的尝试让她发现Vlog这种“生活纪录片”更吸引观众眼球，并开始反思如何带着观众的角度创作，增加专业短片的趣味性，逐渐走上职业Vlogger的道路。
韩夏出现在竹子的Vlog中
在社交媒体上，她分享自己的方方面面：大到搬家、结婚、参加商业活动，小到出门跑步遇见的花、深夜最后一滴泡面汤，和为过年准备的红毛衣。视频里，她辗转世界各地，为高圆圆拍摄短片，和舒淇一同参加宝格丽晚宴，采访一加手机的创始人；去阿尔卑斯山滑雪，在摩洛哥学冲浪，于北京凌晨的大马路上滑光板......粉丝们在评论区疯狂表白，说竹子活成了自己最想成为的样子。
如果说博主生活的A面是光鲜与新奇，宛如深夜酒吧迷离热烈的灯光和鼓点，那么高压与疲惫就构成了硬币的B面——舟车劳顿、赶不完的Deadline、不学习就会焦虑、私人生活被公共检视与评判，这一切多次让竹子崩溃。而那些崩溃大哭的时刻，也被她用镜头诚实记录了下来，变成又一集的Vlog。
韩夏是一名独立导演和制片人，入行已超过十年，主要拍摄故事短片、商业短片和纪录片。比起竹子，韩夏的网红属性更低，但在微博上也有近五十万关注者。据微博名“@原来是西门大嫂”的好友回忆，大学时期聊起将来想做的事，大家随口说“编剧喽，导演喽”，只有韩夏很具体地表达“我要做一个拍MV和广告的导演”。2011年，本科毕业不久，韩夏为摇滚乐队Handsome Furs拍摄了单曲《Serve The People》的音乐MV，视频一经发布就迅速登上了热门乐评网站Pitchfork的首页推荐。2017年，韩夏研究生毕业不久，由她联合导演的作品《第二级》获得了温哥华电影节最佳纪录片奖。最近几年韩夏参与导演的作品也在豆瓣获得不错的评分。
有人爱韩夏的幽默：“她真的好好笑，每次出现在竹子的vlog里面都是华点”。韩夏却觉得，“幽默感这件事太妙了，如果对方没有，我就是杂技团里的猴儿，作个揖才能拿颗枣，如果对方有，我就是杂技团里被顶起来还能转的碗。”
竹子就是那个能激发韩夏幽默感的人。
竹子曾把两人比做“韩德纲和竹谦，一个捧、一个逗，内容少儿不宜，两个来自中国北方的女流氓”。在工作上数次合作，在生活里又是十年好友，两人相处起来默契十足。曾有老粉教新粉如何分辨两人的笑声：老韩是笑起来“嘎嘎嘎”的那个，竹子是笑起“hiahiahia”的那个。
除了笑声，熟悉两人的朋友都能看出她们性格的不同。虽然竹子常以快乐无畏的大女人形象示人，但内心住着一个浪漫、爱幻想的小女孩儿，从小就喜欢编故事、和布娃娃聊天。而她第一支点击量破百万的作品正是一封写给男友的视频情书，从文案、影像到音乐，都极尽文艺和浪漫。竹子多次说起自己很幸运，能够在一个开明幸福的家庭长大，让她充满了安全感。竹爸竹妈毫不避讳在女儿的视频里出镜，《喷嚏》的片头片尾曲也由竹爸亲自作词作曲，并邀请了他在首都军歌嘹亮合唱艺术团的朋友们前往专业录音棚录制，“大手笔大制作”。
而韩夏的成长又是另一番图景。她坦言自己并没有出生在一个很美满的家庭，由父亲带大。韩爸是一名电视台编导，从小就对韩夏很严格，走的是“文艺苦情路线”，会带着5岁的韩夏躺在乒乓球桌上看星星，在拥挤炎热的老式候车间等离家出走的女儿回来，也会在她上小学的第一天，一脸严肃地说：“你要答应爸爸两件事，一是要快乐，二是要坚持质疑老师”。
关于两人的关系，韩夏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当自己在拍摄中崩溃的时候，拯救她的是竹子，“我从小就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老觉得可能在某个特定时间就……但现在我不这么想，因为现在总是和竹子一起工作，她把我变成了一个快乐的人，她是很稳定的，什么也不怕。” 竹子也在微博表白，说喜欢和韩夏一起工作，因为她体贴、会照顾人，“在泰国拍摄的时候，我被虫子咬了，我觉得挠两下就完了，韩夏立刻从包里掏出药膏给我抹上，出门在外她会把一切都备妥，细致到这个地步。”
2016年，韩夏参与拍摄纪录片《未来之家》，她又邀请了竹子做主持人，两人在45天里辗转了7个国家。旅途中，她们经常产生一些奇怪又好笑的对话，逗得周围人直乐。有朋友提议不如开一个节目，把她们平时的聊天内容录下来。
在那之前，竹子和韩夏已经听了一段时间的英文Podcast，对播客有一定了解，再加上两人从小就羡慕传统电台主播，觉得电台是一个特别有仪式感的存在，当下便一拍即合，“冲动”决定要做一档自己的播客。节目名称来源于好朋友的提议：“听你们俩讲话就好像打了个喷嚏一样爽快。”
决定后两人就立刻开始了录制，“没有任何目的性，纯粹是觉得好玩儿”。刚开始，她们也商量过是否要像平时制作节目一样，列出极长的参考片单，细致地讨论内容。最后，竹子和韩夏一致决定不要。过多的准备不免带来拘束，即兴发挥才能还原私下闲聊的真实状态。于是，录播客成为两人繁忙日程中难得的放松时刻。
竹子和韩夏
工作里，韩夏是一名完美主义者。然而谈起最初做播客的状态，“随意”一词却被韩夏频繁提及。最初的录音地点在韩夏以前北京的出租屋里，她和竹子随意盘着腿，随意坐在沙发上，手机随意放在中间。那种感觉和平时两人休闲聊天差不多。韩夏觉得自己和竹子不一样，她是一个表达欲强烈但又不敢出镜的人，播客对她而言是一个出口，让她能够比较没有顾忌地表达，又不用担心对外的形象。
对竹子来说，拍视频是孤独的，全程单向输出，得不到实时回应。所以，她很享受和韩夏一起录播客时“有来有往”的状态，像是在打乒乓球，放松、有趣，并不觉得是工作。竹子会刻意在《喷嚏》里留下一些废话和思考的痕迹，或是重复对方某句好笑的言论，而这些“水词儿”，在短短5分钟的视频里，通常会被竹子剪掉。“对我来说，播客是更轻松、私密、没有顾及的表达方式，我在里面是最诚实和坦白的。因为我觉得，应该没有很多人会真的听完我俩一个多小时的废话吧。但视频只有5分钟，底下还配字幕，我在视频里的表达就会更谨慎。”
竹子曾在采访中坦言自己很在乎点击量，“我们是做自媒体的，就像电影导演会关心票房一样，你注入心血做的东西肯定希望被更多人看到。” 每次新作品上线，她都会认真翻阅粉丝评论，不断得到粉丝反馈才能继续向前。“有时候在街上会遇到我的观众，我甚至都知道哪些人是一定不可能认识我的，另外一些人，你跟她眼神一对，你就知道，嗯，这个人应该会看我的东西！”
当角色一转，成为主播，竹子对听众的态度似乎更为特殊。她没有在意过《喷嚏》的听众里有多少是来自其他平台的粉丝。她觉得，播客里的她是一个更真实和放松的她，如果真的有人能听完她们一个多小时的废话，一定是对她们更宽容的人。
即便如此，博主们对于反馈保有着习得性的敏感，在播客也不例外。竹子和韩夏会因为后台的数据表现而调整《喷嚏》的播出时间，也会因为听众的呼声太高而专门策划一期节目。《喷嚏》的最新一期节目里，两人聊了聊健身这件事。此前， 韩夏曾多次在微博上表示不想聊这个话题，觉得自己“还不够格”，可禁不住听众多次呼吁，她们终于还是“被逼着”做了一期。
如何面对负面评论也是所有博主都要修习的功课。竹子曾说，收到再多赞美也没用，还是会忍不住看负面留言，像是在自虐，一边哭一边看下一条。而面对播客里的差评，两人的做法是——“大声朗诵它”。有期节目结尾，两人逐一朗诵收到的批评，配合一本正经的解说“您说的没错，我们就是在胡扯”和标志性大笑，解气又过瘾。
在播客领域，竹子和韩夏只是入行没多久的新人，但节目一上线，就有许多听众在节目评论区称赞《喷嚏》的配乐和剪辑节奏。这和她们多年在影像上的经验和积累不无关系。谈到“声音和影像创作”的关系，韩夏认为，任何一种讲故事的方式都是相通的。无论是拍视频还是录播客，本质都是如何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把情绪传递给他人。播客同样需要起承转合：开头的铺设、中间的高潮和结尾的总结。而主播就像导演，负责调动热情，或是沉淀情绪。
但另一方面，做播客和拍视频又有很大区别。导演可以通过选择影像来直接传递情绪，而主播需要做到巧妙运用声音制造空间感，以激发听众的想象，这对氛围的营造、情节的铺垫都提出了更高要求。韩夏觉得，播客更像文学。
目前，竹子和韩夏还没有对播客进行系统规划和招商，只是在节目里玩笑式地“喊话金主爸爸”。毕竟，两人并不以播客谋生，主要以各自的主业——博主和导演赚取收入。2020年，竹子和朋友一起创立了服装品牌，而韩夏也进入了新的拍摄周期，对于播客，两人仍在用爱发电。今年4月初，《喷嚏》恢复了两周一次的固定更新，她们说，之后也许会更努力地和客户们谈一谈赞助。
# 三明治对话《喷嚏》
01
三明治：对于博主、大V做播客，很多人持质疑的态度。有人觉得博主、大V自带粉丝基础，对一些素人主播来讲不公平。怎么看这样的质疑？《喷嚏》是否也占了这种优势？
竹子：《喷嚏》肯定占到了这种优势，但是我们做播客的时间比较早，那时候中文播客还没有现在这么火。实际上，我认为无论是播客还是视频，好的内容一定会被发现，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但这需要内容创作者们坚持下去。另外，不能武断地说博主、大V跨界做播客是不对的，其实博主们跨界做任何事都会有优势。
韩夏：我觉得对于博主做播客这件事，大家要从两方面来看。首先，从中文播客的发展历史上看，现在一定是中文播客最好的时候。2017年，我们开始做《喷嚏》，那时候素人做播客，听的人更少。现在中文播客在发展，出现了小宇宙这样的平台给主播扶持，让一些之前没人知道的节目更有可能被听到，这是一个对所有人都更好的环境。
其次，虽然名人做播客起点更高，但他们的节目如果质量不好，收到的消极反馈甚至批评的声音也会更多，听众对他们的心理预期也更高。另外，其实素人在话题的选择度和叙述的自由度上都更广。
当然，我们肯定会受到更多关注，所以我们也在反思，可能之前做得有点随意，之后一定会更努力地去做这件事，我们新一期的剪辑脚本都写了四稿了（笑）。
02
三明治：《喷嚏》里多次提到“girl power”，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在你们身上的具体呈现是什么？
竹子：我开始有女性意识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即使是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我仍然会有一个念头：“是不是可以靠别人？是不是真的要靠自己？”那时候互联网没有现在发达，不能接触到那么多讯息。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活得更聪明，也更早就领悟到了很多道理。如果你刚好在20出头的年纪，正在犹豫、彷徨，那你完全不需要害怕，因为我当时也是一样的。
以我个人经历而言，当你真正遇到了一些挫折，并试着去克服的时候，才会发现“真正的救世主只有你自己”。你就一点一点去数吧，从第一次小小的勇敢，到第二次小小的勇敢，当这个数字不断积累的时候，你就能明白：哦，原来我比自己想象中要勇敢很多。当你开始真正相信自己，自信就会从心里长出来。那时候，你无需再想“girl power”了，你已经具备了那种力量。
韩夏：最初我们在《喷嚏》里聊“girl power”的时候，我还没到30岁。那个时候我觉得，girl power是“我比所有人都强”，或者“我就是不认输，谁也别给我花一分钱”（笑）。但现在，当我回听《喷嚏》里面我们讲过的故事，或是重新阅读听众给我的私信，最让我感动的是，我们给听众提供了一种“人生可以有更多经历”的可能。
我曾收到过一个女孩的私信，她说《喷嚏》给她很大的鼓舞。听了我们节目后，她一个人跑去瑞典留学，并拿到了心理学的硕士学位，我觉得这就是《喷嚏》的意义。我现在觉得“girl power”不仅是“我比你强”，而是“我能够用所能获得的勇气去寻找一种新的可能，经历一次新的体验”。即使这个体验发生在家门口的广场上，也是很了不起的体验。所以，更打开自己一点儿吧，这是我现在想说的。
03
三明治：密集输出会消耗自己，你们在创作过程中会有灵感枯竭、陷入疲倦感的时刻吗？如何度过这样的时刻呢？
竹子：我的创作是一个始终在反复的过程。2016-2017年，是我最开始拍vlog、录《喷嚏》的时候。那段时间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没有规划，那是一种非常任性的状态，现在回想，真的非常美妙。那时候，所有的创作都是第一次：第一次讲一个故事，第一次描述一种感受，第一次使用一种剪辑方式，而第一次往往是最容易的。
当创作进入第三年的时候，我开始有一些怀疑和疲惫，因为第一次都被用完了。这个时刻是对创造者的考验：当你不能再无拘无束地使用你的第一次，或是凭借冲动和直觉创作的时候，你需要把直觉经验化，思考到底应该如何继续创作。无论是拍视频，还是录播客，我和韩夏都已经经历过这个阶段了，也就是所谓的瓶颈期吧。我只能不断通过停工-休息-停工-休息来继续我的创作。所以，创造者不需要把这件事看得过于严重，大家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只是有人会说，有人不会说。
韩夏：我每天都会有这样的时刻。创作最难的部分在于，它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如果有个东西你已经做了十几年，现在你需要推翻它，做出全新的东西，这是非常艰难的。如果我们俩是演员的话，一定是最“笨”的那种演员，我们是体验派，不是方法派，因为我们找不到那个方法。既然是体验派，就要多去体验，才能持续有话要说。
04
三明治：如何看待目前中文播客的商业化比较困难这个情况？
韩夏：从主播角度来说，国外那些倍受广告主青睐的精品播客，不论是在选题、内容还是制作上都堪称精巧和专业，值得我们反思和学习。另外，我也不认同“播客更适合宣传知识付费、线上课程、电子商务等虚拟或文化产品”的说法。国外有很多主播非常擅长讲故事，仅凭描述就能让听众为乳胶枕头、有机食品等产品买单。试想一下，如果有个很会用声音讲故事的主播描述一款产品，我可能也会去买，现在就开始对播客适合或不适合什么品类下判断，还为时尚早。
05
三明治：最后，每人推荐三期《喷嚏》的节目吧。
竹子：
004《谢谢你，我的好朋友，你还好么？我从没忘过你》
008《爸爸妈妈，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对你们说过》
017《买劳力士就离婚？我太难了》
韩夏：
009 我讨厌我自己，不完美中的完美
029 想要深入地了解自己和爱人？也许问这36个问题就够了
032 健身房里为国争光的女勇士，我还能再做20个俯卧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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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所播”是三明治推出的播客深度研究和访谈的内容专栏。2021年，中国播客行业必将持续涌动浪潮，在生活领域激荡各种话题，我们将用新鲜又内部的视角持续保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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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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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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